林瑶从包子店回来的时候，病房内的气氛颇有些尴尬。

何思雨坐在沙发上看报，倪楠靠在床上玩手机。

“思雨，我们走吧。”林瑶帮何思雨拿了外套，坐在她身旁拉她的手。

坐在对面的倪楠，对两人的互动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林瑶，你们在一起了？”倪楠问得很是直白。

林瑶从何思雨的脸上挪开视线，微微仰起头看着床上的倪楠，“嗯。”

一声嗯不足以表现出更多的情绪，何思雨猜不透。

倪楠笑得很不自在：“嗯，挺好的。”

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像是在祝福她们，林瑶却不在意。

“那我们走了，你好好照顾自己，有事……”

林瑶的停顿让倪楠有些不高兴。

“有事我不会找你的。”倪楠对林瑶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神却是瞅着何思雨的。

林瑶望了她几秒：“还是保重身体，不要跟自己过不去。”

何思雨是一路被林瑶拽着拖出病房的，直到上了车，她才隐约觉得，刚才林瑶倪楠二人的对话，十分的不对劲，但是要说是哪里不对劲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，直觉这东西，还真不好说。

林瑶没有启动车，何思雨也任由两人就这样坐着。

她不明白，为什么现在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。

如果说是因为倪楠生气的话，好像也没有这样的必要。

可要说是因为别的，似乎更没有理由了。

何思雨很想问林瑶：你到底和倪楠是什么关系。

自己是有这样的立场的。

可林瑶也亲口说过，倪楠是喜欢男人的，这样一问，不就显得自己太爱吃醋了吗？

这样一句话，说简单也简单，说困难也有点难，何思雨就是说不出口。

一句话哽在喉咙的感觉是怎样的。

是在脑中重复了无数次，想象了无数次，练习了无数次的句子，就是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。

每练习一次，都让自己的勇气减少一分。

最终，这句疑问终于随着不断的呼吸消失殆尽。

一丁点勇气都不复存在了。

“昨天……没有告诉你，你一定很着急吧，她打给我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，我不想把你吵醒，本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大事，因为以前也总是发生这样的事，我都是照料她一两个小时就好了，没想到这次伤得这么重，等我忙完了已经快天亮了，不小心睡着了，醒来才发现你来了那么多短信。”

何思雨对于林瑶这样的解释，是不能够满意的。

并不是这个解释不够满意，而是无论林瑶怎样解释，她都不能够满意。

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，兔子终于得到了月亮，却终日惶恐不安，只能将月亮还给天神。

何思雨不想做这只兔子，林瑶也不是天上的月亮。

何思雨思考半晌，终于开口：“开车吧。”

林瑶看着她，想说些什么，何思雨连忙将她这个苗头遏止在喉咙里：“开车。”

林瑶如她所愿的开车了。

何思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

她是想让林瑶给她一个解释的，可就算她知道这个解释很合理，她也是不开心的。

为什么不开心，或许就是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占有欲。

倪楠，你有那么多朋友，怎么偏偏就叫了林瑶。

这样一个寂寞暧昧的夜晚，叫她去救你，也真是你的惯有风格。

这顿饭两人都吃得索然无味。

饭后林瑶提议去看电影，何思雨拒绝了：“早点回去休息吧，你也累了一宿了。”

“没事，我不累。”林瑶忙说，眼神里尽是讨好。

可何思雨很讨厌她的这副表情。

“回去吧。”何思雨闭着眼又说了一遍。

“今天我去你家吧。”路程走到一半，林瑶说。

何思雨靠着右边的车门，手肘撑在窗框，手轻轻地握成拳抵在不高的颧骨上，淡淡的说：“不用。”

她说这话的时候碰巧来了一股风，风有点大，吹落了她的头发，何思雨用左手将头发向后一捋，再没有开口。

过了很久，林瑶才又说：“那你来我家？”

何思雨依旧闭着眼：“各回各家吧，把我放我家小区门口就行。”

“我送你上楼吧。”林瑶马上接道。

何思雨睁开了眼，嘴角微微泛起一个笑，有些讥讽，又有些了然于胸的感觉，“你送我，你还会回去吗？”

林瑶大概是受不了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，声音加重几分：“你怎么了。”

这话问得好像是很体贴，可惜语气就差了那么……几分，所以很不凑巧，达到了相反的效果，何思雨成功被她激怒。

何思雨笑出了声：“林瑶，你大可以陪倪楠去，她是你的朋友，我只是你同学。”

“……”林瑶没有吭声。

不知是默认还是对她心存愧疚。

“停车，在路边停车。”何思雨说。

车被猛地停下，何思雨的身子还没有从惯性中回到靠背上，林瑶已经压了过来。

林瑶亲她的时候，何思雨是没有什么感觉的，除了愤怒和羞耻，她没有半点感觉。

之前触动的那些身体内部的感觉，她现在一点点感觉都没有。

何思雨推开林瑶，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。

林瑶被这一掌打晕了，她痴痴的望着何思雨，“你……”

何思雨却抱起头嚎啕大哭起来。

哭了不知多久，何思雨在林瑶的怀里已没了力气，才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。

下午细心补过的状或许是花了的，何思雨没有空理会自己昂贵的粉底眼线液睫毛膏还有口红，她只想知道，林瑶凭什么。

凭什么左右自己的心。

何思雨有气无力的说：“你知道不知道，我每次看到你和倪楠在一起时，都觉得，我才是那个第三者，我就像是横刀夺爱的小三，硬生生从倪楠身边抢走了你。”

“可她只是我的朋友。”

“半夜要去照顾她的朋友吗？对，我知道，她被打了，伤得很重，求助于你，你必须得帮这个忙，可为什么，她朋友那么多，为什么就非要找你？”

林瑶张了张嘴，几次反复，“那是因为……我欠她太多了。”

何思雨还想再问，车窗被人敲响。

“这儿不能停车。”交警说。

林瑶赔着笑脸：“对不起啊同志，我们这就走。”

不够友好且带着火药味的谈话被迫中断了，何思雨想问的话也只能暂且放一放。

何思雨家门口，林瑶执意要送她上楼，何思雨的手挡着两人中间，手掌向外推：“我自己回就好。”

林瑶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，眼神里尽是受伤的神情，“那你上去吧，上去了开灯给我看看。”

“嗯。”

直到十二点何思雨要睡了，也没有打开卧室的灯。

何思雨一连几天都没有搭理林瑶。

林瑶的短信，匿名送来的让同组老师羡艳的花，林瑶整日打个不停的电话，没事找事的搭讪，她都轻而易举的绕了过去。

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果断决绝。

她并不在意倪楠说的那些挑衅的话，她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，这无关林瑶的事，都是自己看不开。

强烈的自卑感，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。

与林瑶无法匹配的家世，和林瑶不能相提并论的美貌，哪怕是才华，也不及林瑶的十分之一。

更可怕的是，自己的情敌，似乎比自己更能与林瑶相配。

爱情小说里灰姑娘和王子相爱的故事何思雨一直不肯相信，灰姑娘要如何克服重重阻碍和那样优秀的人站在一起呢？

纵然是最轻而易举的流言，都可以将这段感情掐死。

所以何思雨实在是乐观不起来。

偏偏这个时候，年级组长让她去外地出差开会，说是和兄弟学校的老师们交流经验，同行的还有一人，正是林瑶。

“什么？！跟林瑶？”何思雨站在许老师办公室里，大声的问。

许老师笑：“小何，你和小林不是高中同学吗，又是年轻人，也该去外面学习学习，不能总让那些年纪大的老师去。”

“我家里最近有事，抽不开身。”何思雨刻意避开了许老师热切的目光，选了一个最常见最烂俗也最好用的借口。

许老师吸一口烟，“这……可咱们年级课少点的，不用带班的，只有你俩，再说了，这可是林老师特地为你争取过来的机会。”

好啊，林瑶，你联系不上我，就想出这种法子来接近我，还真是煞费苦心。

“好吧，那我就不推辞了，打扰许老师了。”

“没事没事。”

出了许老师办公室，何思雨就给林瑶发了短信：去操场一趟。

小时候只要有同学吵架，总会去操场把话说清楚，现在长大了，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。

三天没见的林瑶好像瘦了一大圈，何思雨看到她这般模样很心疼，面容憔悴，双眼无神，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，怎么今天就成了这样子。

可她那有点可笑的自尊心告诉自己，不能把林瑶抱在怀里，温柔的问她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。

何思雨已经不生气了，可她……抹不下这个面子。

因为惯性而产生的生气，还真是累人累己。